楼下吵吵嚷嚷的。
免从沉沉的梦乡里抬起眼皮，在软乎乎的被卧中慢慢伸展了一下身子。或许是那口酒产生了什么效果……他喝过度数最高的酒是在神舞后分发下来的清酒……这在荒原里流行的，浊黄的古怪液体仿佛像是一杯黏糊糊的炼金合剂，只抿了一小口，便一下子扑在神经上，滋啦啦地冒起泡来。
免从床铺上支起身子，光着的小脚丫儿触在冰凉凉的地板上，寒意顺着趾头一下子便往上头窜。眼前的黑暗模模糊糊的，打着转儿扭作一团。免打了个激灵，融做一块的清晨一下子便拧回来，慢慢在男孩儿眼前摆正了身子。
他扶着一侧太阳穴，用力揉搓了几下。
楼下吵吵嚷嚷的，声音随着薄薄的阳光，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。
男孩儿扶着床铺的边缘，眯起眼睛冲着窗子发愣。胃里像是正有什么在转，呼噜噜地响着，虽然精神已经清醒，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有些不太想从床铺上下来。免缩了缩肩膀，拽着被窝的边儿向枕头扯了扯。
忽然传来一声枪响。
男孩儿警觉起来，抖了抖身子，抄起靠在枕头边上的长刀，按在腰上，小心翼翼的竖起耳朵……毛茸茸的兔子耳朵高高立着，微微抖动……那声音好像也是从窗户外头渗进来的，伴随着尖叫声，叽叽呱呱地吵个不停。
男孩儿慢慢抽了口冰凉的空气，就这么光着脚，挪到窗户边上，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出头张望着。
就在这酒馆子底下，靠着马槽边上，男孩儿见到昨天那些被杀掉的“炸药帮”成员，被整整齐齐地往道路中央并着排开一行。
一个高瘦的老头儿，擎着一柄枪，撑着通身漆黑的拐杖，驼着背，在那些尸体脚边儿，一步一步来回打着转，时不时向地上开上一枪，抿着干瘪的唇，吧唧吧唧的砸巴嘴，望着溅起的泥土在随着风消散掉。
老人瘦得像根竹竿，个头也高，却把身子弯得和手里的拐杖一样，由上看下去，反倒像是个蜷在地上的小矮个子。他穿着一套精致的燕尾服，戴着高高的绅士帽，时不时在某一具尸体旁站住脚，念念有词地扬起脑袋。男孩儿便能见到老头儿那张枯树皮般的脸庞，胡须挂得干干净净，戴着单片眼镜，但在那玻璃下的珠子咕噜咕噜打着转儿，看上去不像是真眼。
免与老人短暂的对视，随即，对方夸张地扬起身子，大大打了个喷嚏。一边用消瘦的食指搓着鼻子，一边又将脑袋低垂下来，舔了舔缩在一块儿的嘴唇，老人“哒”地一下将手杖在沙土里嗑了一下，停在一具尸体前边。
老人身旁跟着好些个匪徒般打扮的人……免略略数了数，差不多有十个人……荷枪实弹，直挺挺的站在老人身后，连成一堵墙。不时的从牛仔帽下头抬起视线，紧张的往老人脸庞上撇一眼，看着他并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，便低低的松了口气。
蒙克不在里面。免皱了皱鼻子。
老人将枪插回腰间，两只手叠在手杖柄上，弓着身子望着躺在地上的身体……治安官的身体……忽然撇了撇嘴，老人往地上啐了一口，弯下腰一把扯下那尸体胸前挂着的警徽。
老头儿大声的骂起来……身旁的人都缩了缩身子，小心翼翼的向后退了退，望着他激动得挥舞着手里的拐杖……老人满嘴里冒着脏话，一脚将治安官的尸体踹向一旁，像抽马鞭似的把手杖挥得呼呼作响，往酒馆门边上跨过来。
免轻轻哼了一声，从窗台边抽开身子，抓起搭在椅子扶手上的衣物。
刚将衣服套在身上，便传来一阵焦急的扣门声。男孩儿坐在床沿上，正将足袋往脚上套，他低低应了一声，把脚丫儿伸进鞋子里，用力跺了跺。
但却没有去开门。
过了一小会儿，由门外头传来马靴在木地板上“笃笃”踏了两步的声响，然后“哐当”一声，客房门板被一名高大的男人一脚踹开，几乎要从门框子上脱落下来，嘎吱嘎吱地摇晃着。那男人毫不在意地一脚便跨进房间里，炫耀似的“刷拉”一下从腰间拔出枪来，看也没看，对着床铺便乱射一气。
砰砰砰响了好几枪，枪口冒起的雾气几乎都要把男人的身子整个遮住了。他得意地深深吸了口气，让火药的香味填满整个肺。挺了挺胸膛，大跨着步子往床铺上被打成了筛子的被铺踏上去，拽着被角一把掀开。
下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。
男人低低咒骂了一句，拽着枪猛地转过身来。却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见，只觉着肚子上被狠狠锤了一拳，然后脑袋顶上就像有一块漆黑的铁锭，“哐当”一声砸落下来，重重撞在后脑勺上。便眼前一黑，扑通倒在地上。
免撇着昏迷的男人，整了整衣襟。将别在腰间的刀子正了正位置。慢腾腾的由房间里出来，往楼下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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